15年后房地产泡沫破例 西甲变“西班牙穷人”

酱里奥先生

记者武一帆(微博) 发自西班牙圣地亚哥 西班牙受全球经济危机影响严重，西甲(微博 专题) 乃至全国各级联赛均深受其害，虽然皇马(官方微博 数据) 、巴萨(官方微博 官网 数据) 尚能一掷千金，其余俱乐部均已勒紧裤腰带，度日如年。那么，如今的西班牙，到底经济不景气到了什么地步？本报旅居西班牙的记者武一帆，将以他在采访工作和日常生活中的亲身经历，来为读者进行阐述。
上周我请几位朋友来家里吃饭。生在美国、留学英国的小麦，仍在一所私立学校给中学生做英文辅导，每周还有3天去公路收费站值夜班，工作不算太累，收入够他与另两人合租一间廉价公寓，并让他那辆三手欧宝小车跑起来。卡尔罗刚辞去比萨店的工作，次日要到新购物中心的品牌店上班。
我很高兴看到大家都有工作，都能维持生活。他们都是我的同龄人，30岁上下，有丰富的工作经验和勤快的手脚。当下活在西班牙并非易事，25%的失业率是个冰冷的数字。有一天，当你排进劳动保障部门那长长的人龙中，缓慢向前移动时，无论手里攥着的是个人简历还是申请社会救济的表格，心里都能感受到最真切的绝望和无奈。
现在的西班牙就像一个置身街头，被冷风吹醒的醉汉，对头晚发生的事情已浑浑噩噩毫无印象。之前的记忆似乎仍是纸醉金迷、美女花车、香槟火腿的天堂生活，然而一夜间，自己就被剥得一丝不挂，瑟瑟然用一块“Se Vende（意为出售，多见于待售房屋的窗子）”的广告遮羞。那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15年后挤破房地产泡沫】
一切要从15年前说起。1998年，时任西班牙首相的人民党党魁阿斯纳尔采纳智囊建议，修改了《土地法》。修改案放宽了土地，特别是建筑用地的买卖和使用权限。按新规则，除国家明确标注为“不可动（包括国家公园、公共工程、文化古迹等）”的土地，其他原本属于乡村的闲置土地均可进行有计划的商业化开发。因此，西班牙在这一年进入了“新自由主义”的经济发展轨道。
1975年结束佛朗哥独裁统治的西班牙逐渐融入到西欧民主体系，经济在最初十几年间飞速发展，达到中等发达国家水平。不过，西班牙的社会产业结构调整却很难实行。这是个典型农业、服务业和金融业国家，工业发展水平与英德法意有天壤之别。西班牙大学的名牌专业往往是美学、语言学或畜牧，由此可见一斑。
进入上世纪90年代后，西班牙经济发展近乎停滞，高达20%的失业率带来诸多社会问题。在这种背景下，“新自由主义”的地产政策无疑让大家看到了活路。地方政府将大块土地挂牌出售，大企业主纷纷投身地产业，将乡村规划建设成城镇社区。西班牙老百姓经不起低房价的诱惑，也将积蓄投入地产圈。蜗居了一辈子的渔民、店主和老兵，终于能在地中海边的别墅里安享晚年。
西班牙1998到2002这4年内的住宅建筑总面积，超过德法意三国总和。地产热带动整个社会发展，建筑、物流、电气乃至服务业都因此获益。相比供不应求的技术型工作，大学文凭已不具吸引力，政府甚至为此放宽移民政策吸引外籍劳工。另一方面，政府降低工人待遇，增加就业岗位，增强就业竞争，失业率降低到历史低点。
然而，西班牙人有个很大的问题：不爱存钱。两人月收入5000欧元的中产家庭，也可能是“月光族”。即便父母慷慨将养老钱拿出来买房，也达不到预期购买力。于是，银行全面调整信贷规则，向购房者提供长达40年的贷款。无论你现在薪水多少，都能在从银行出来后变成有钱人。而西班牙银行的钱，则要由政府作担保向世界银行借贷，包括中国。
有车有房有工作，“西班牙梦”诞生了。即便房价10年内涨了3倍，工资纹丝未动，西班牙人也能从银行提取本不属于自己的未来财富，支付今日的奢华。在美国靠网络科技、中国靠制造业给GDP加油时，西班牙靠卖地皮腰缠万贯。这期间诞生了超级拉科、超级蝙蝠、不可一世的银河战舰以及加斯帕特时期的“黑洞”巴萨。
可惜，天堂只是云端蜃影。2008年，美国次贷危机让全球卷入金融漩涡，与美国过从甚密的西班牙首当其冲。世界银行不但不能继续向这个超前消费的国家贷款，还催还之前10年的巨债。政府没钱就向银行追债，银行没钱就向企业和百姓追债，百姓没钱还，搞不好还丢掉工作，只好抵押房屋。
我在巴塞罗那(官方微博 数据) 、毕尔巴鄂和拉科鲁尼亚街头，都见过这样一幅场景：一个西装革履、神情落魄，但依然能看出文雅气质的人，挎着塞满旧报纸、干面包和啤酒瓶的公文包，坐在公园长椅上。他曾是银行经理或地产经纪人，但现在只是个流浪汉。地产泡沫曾让他一夜暴富，也在一夜间夺走了一切。他就是这个国家的写照。
【薪水跌，好在物价不涨】
我2009年从萨拉曼卡搬到“圣城”圣地亚哥居住，并在这里拿到现代艺术批评学硕士学位。同学普遍对这个专业贵得离谱的学费（约4200欧元）和不提供工作指导的状况怨声载道，比我大4岁的马利亚完成学业仍找不到合适工作，一度在舞厅当门房维生。
其实，研究生端盘子打杂根本不是新闻，特别是在艺术史专业，西班牙实在不需要那么多艺术家和艺术评论家。真正让人感到阵阵寒意的，是商业衰败。4年间，这座城市大批店铺关张或缩小规模。一家底商可能在一年间出租给三四家不同店铺，不管时尚、保险还是杂货，都坚持不过半年。
房价居高不下——西班牙人曾误解，地产泡沫破灭，房价自然会跌，但事实是再过100年，房价也不会降——薪水却在逐年降低。其实能按月领薪的人已相当幸运，惨的是有工作没薪水和失业的“有产者”。有两套投资房砸在手里租卖不得，但没工作无以为生的“有产者”大有人在。更别说那些没工作、还不起贷款，连房子都抵押给银行的本地人。
幸运的是，西班牙仍是个重视农林渔牧业的国家。尽管国家经济处在崩溃边缘，身上衣裳口中食仍能保障。我粗略计算过，在圣地亚哥这样的二线城市生活，与人合租公寓，保障温饱，偶有啤酒的生活支出大概每月仅需250欧元。从基础农产品到西班牙人最爱的海鲜、火腿和甜食，从2008年到现在基本没涨过价。人们感受到的生活成本增加，首先来自自身薪水降低，其次来自人工成本增加。
有这样一群人，他们硬生生独立于经济结构之外，却实实在在受到经济危机的冲击。我在过去几年跑了不少足球俱乐部，专访球员时都会在关了录音笔后小声问一句：“工资能按时发下来吗？”得到的回答几乎全是肯定的，但只有莱万特球员胡安卢的回答让我深信不疑。采访当天，前莱万特球员、西班牙球员工会主席鲁维亚莱斯突然造访，若俱乐部当真欠薪，那将是绝佳的上访机会。
不过，有些人、有些事我是再也问不着了。现在打电话给萨拉曼卡俱乐部，接听的只有破产经纪公司的人。去年8月，俱乐部新闻官安德尔强作笑颜告诉我：“俱乐部有救了，市政府和伊达尔戈家族帮助俱乐部再撑一年。还有时间想办法。”
事实证明，多撑这一年只是增加了球员、球迷和管理者的痛苦。由于长期被欠薪，生活窘迫的球员卖掉私家车、改租廉价公寓甚至合租房屋，主帅埃尔南德斯的月薪只有象征性的400欧元。可笑的是，即便是这笔根本不符合《劳工法》最低薪资标准的钱，他也不能按时领到。去年发生在萨拉曼卡的这一切，2009年我已在圣地亚哥球会孔波斯特拉身上亲眼见过。
与孔波斯特拉不同，萨拉曼卡不能利用《破产法》的漏洞捡回旧摊子继续经营。西班牙足协对经营不善的俱乐部越来越严，欧足联禁止马拉加(官方微博 数据) 参赛，不让巴列卡诺报名，西班牙足协更处罚瓜达拉哈拉从西乙直接降级，都证明西班牙足球已不能靠超前消费和接待混饭过日子了。
话说到此，中国球迷在为房地产老板投资足球、带来火爆球市喝彩时，是不是也该检查一下，自己的小金库里究竟所剩几何？
【两载富翁梦，梦醒卖十人】
马拉加拥有西甲最细致周到的媒体部，会将俱乐部最近动态，包括比赛、训练、新闻会安排以及球员动向，发到所有相识记者的邮箱中。此前欧足联的处罚决定，记者就是从官方邮件中第一时间获悉。不过记者最近发现，自己的邮箱被马拉加刷屏了。
从上月底伊斯科转会皇马的官方通告，到7月11日卡萨诺瓦将继续担任马拉加足校校长的通知，记者在12天内收到16封来自马拉加的官方邮件。短暂假期过后，俱乐部开始忙碌，这是好现象。不过球员转会公告中，已经或即将离队的都是大腕，签约或有意引进者多名不见经传。玩了两年大富翁游戏的马拉加，重新过回柴米油盐的平淡日子。
科佩电台透露，阿根廷中卫德米凯利斯近日将加盟马竞，签约1年，转会费约150万欧元。若消息属实，他将是马拉加今夏离队第10人。这10人中，皮亚松、奥涅乌和卢加诺都是租借期满返回原队，上赛季租至葡超科英布拉的埃迪尼奥则自由转会布拉加。
真正为马拉加带来转会收入的只有3人。华金(微博)200万转会佛罗伦萨，图拉朗500万改投摩纳哥，卖出好价钱的只有伊斯科，3000万去皇马。需要指出，这笔转会费是折扣价，伊斯科的毁约金是3500万，这500万差价是两家俱乐部同盟关系的明证。
算上德米凯利斯可能换来的150万，马拉加卖人收入将达3850万，而支出仅为275万。5名新援包括从桑普多利亚(微博 数据) 自由加盟的中场蒂索内、100万从摩洛哥卡萨布兰卡签下的塞内加尔人安德森、身价50万的葡萄牙中卫费雷拉。上赛季冬窗租来的左后卫安图内斯表现不俗，马拉加决定用125万将其签下，巴拉圭前锋圣克鲁斯也在租借合同到期后与马拉加续约3年。
“马拉加超市”去夏开张，第一年总销售额近4200万。卡索拉、蒙雷亚尔和隆东是外销主打产品，博纳诺特和阿波尼奥则从格拉纳达和萨拉戈萨这些西甲宽裕兄弟的口袋中掏出点零钱。上赛季就有人担心：“如此卖法，马拉加恐怕要走比利亚(微博 数据)雷亚尔老路，打着欧冠(微博 专题) 就垮了。”事实是，卡塔尔酋长入主4年来，转会总投入近8700万，总收入约7800万，净投入仅900万便杀进欧冠8强，难道不是最成功的投资？
不可否认，转会投入只是俱乐部总开支的一部分，巨星的天价薪水让马拉加难以负担。因此，早在体育仲裁法庭支持欧足联对马拉加禁赛的结果公布前，东家萨尼就拿出新赛季方案：把马拉加打造成“西甲多特蒙德”，让俱乐部凭借健康经营方式日益强盛。
该方案中，显性核心是青训。马拉加也想和多特蒙德一样，一面用青训产品格策，一面寻找莱万多夫斯基这样的国外新星。显然，伊斯科的成功让酋长尝到了甜头。但这有个隐性条件：除了慧眼识珠的球探和经理，球队必须拥有一位克洛普式的教练。
佩莱格里尼显然是这样的教练。马拉加在他离开后，于新帅问题上反复研究，最终决定让舒斯特尔接任，体现了对教练的格外重视。问题是，找教练永远都是风险投资。即便皇马、巴萨过往请遍世界名帅，效果往往不遂人愿。
想要名帅出成绩，至少要对其工作给予全面支持。卡塔尔酋长在足球圈虽已入门，态度仍是过家家般随意。他钦点副主席古布恩监督新赛季建队计划，然而这位本该天天出席大小会议的重要人士，此前已有13个月未在俱乐部露面。这样经营，马拉加成不了多特蒙德。